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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明暗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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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明暗之交

研二開學,申念希只有四門課程。九月份,她報名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反家暴、反婚內強·奸、反虐孩棄養進社區巡演。

在帶著法律知識走入真實世界的時候,她們有時也會遭遇迎頭痛擊。即便是在南杭這樣的大城市,依然有人說這群學生只會胡扯,夫妻間的沖突和矛盾怎麽也能算是違法。

婚姻二字不是脫罪詞,新舊思想的交鋒間,巡演團遭遇的非議恰證明了這一場場巡演的意義——有人等待被解救,有人會被解救。

甚至有愚昧的人嘲著學生們吐口水,學生們當然不會在意,因為他們的表演不是為了贏得稱讚和目光,而是有更多人的了解和使用法律。

巡演完結的月底,她和揚意準備國慶去渝江旅游,10月3號的機票。

她滿心歡喜地期待,卻在10月2號這天早晨接到了申彥康去世的消息。

至於死亡原因,說是馮婭連不知因為什麽事情聯系袁莉,袁莉想讓馮婭連回來照顧一下申彥康,馮婭連卻不願,甚至脫口大罵:“他要死就死了,連累我什麽事兒!你要不願意幫我就算了,我才不會去看他!他親女兒都不管他,他活該的!”

這話被醒來的申彥康聽到了,一時間,他火上心頭,突發心悸死亡。

父女一場,過往有再多不堪,她還是去送送他了。

申念希和揚意到了湘萍直接從機場打車去了醫院,在揚意的陪同下,她拿著醫院開具的《死亡醫學證明書》,去衛生防疫站辦理《居民殯葬證》,而後帶著申彥康的戶口和身份證去了派出所給他銷戶。

派出所裏還有辦理同樣業務的人,有人詢問工作人員能不能拍一張屏幕裏逝去家屬的照片留念。她看著別人痛哭流涕的模樣,只覺自己像一塊石頭。

石頭是沒有思想的。

她不會懷念和父親之前的親情。

兒時湧現的回憶也勾不起成年人的心疼了。

她很早就不和父親在一個戶口本上了。

當民警在戶口本頁上蓋上章,鮮紅的註銷二字也沒有掀起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只是,走出派出所的那一刻,她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想著,二十八年前,申彥康拿著出生證明來給自己上戶口的時候,是不是也走過這條路,那時的他應該很開心吧。

很快,她收回了視線,直接去了殯儀館,像一個匆匆的趕路人。

申彥康在世的時候結識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政商界來殯儀館吊唁的人不少,即便有些人沒能親自到場,也會安排親信下屬過來慰問。

作為申彥康唯一的直系親屬,即便人來人往沒有停止過,但申念希根本不累。因為袁莉很殷勤地替她接待了大部分人物,這場喪禮是申念希在還生恩債,也是袁莉的名利場。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跟袁莉說過一句話。一直到揚意的爸媽過來,申念希向諸多親友介紹時,才勉強跟袁莉搭了一句話。

袁莉這時才知,揚意是張善佳的兒子。她盤算著,要是能跟張善佳和揚凝旭攀上一層姻親關系也是好的啊,便圍著申念希聊天。

“希希啊,你跟張老師的兒子是怎麽認識的啊?”

“你上高中那時候在培訓營裏就見過張老師了吧,真是好緣分啊!”

貼著挽聯的花籃、挽幛堆了很多,申念希的視線一直看向別處。

袁莉依舊拉著申念希的手,表現的十分慈愛,仿佛拉黑通訊的事情不存在。

“我們希希的眼光真的好啊,跟張老師的兒子站在一起真般配。”

跟著申念希說完了,她還對著揚意喋喋不休:“希希從小就會背詩寫文章,繼承了她爸爸的才氣,那個字寫的尤為漂亮,是他爸爸手把手教的啊。她跟你媽媽肯定是有話說的,你們這個家庭組的好啊,有緣分啊。”

揚意勉強又禮貌地回了個艱難的笑。

袁莉的目光追著申念希審視,“好多年不見,希希變漂亮了,更像閆晞了。你媽媽就是個大美人兒,當年跟你爸爸來湘萍的時候,親戚朋友都誇你媽媽長的好啊,端莊大氣,甚至都有你了,還有人追你媽媽呢。”

申念希忽然回過頭,怒氣直從眼中延出,淩厲的目光把袁莉的笑聲嚇回肚中。

她居然還有臉提這件事,當初申彥康與閆晞鬧離婚的時候,申念希清楚地記得袁莉說:“你還怪彥康出軌啊,怪人家小姑娘扒著彥康不放啊,都有希希了,還有人追你呢。不住在一起的這幾年,你就耐得住寂寞了嗎?”

袁莉夫妻及他倆的孩子都在葬禮現場,跟她吵起來也是不像話。

“伯母。”申念希鄭重地喊她,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很重,這在親人之間聽起來就會顯得陰陽怪氣,“你要不去看看我堂伯父,他一個人好像不是很能應付過來。”

她的堂伯父申一偉是個嘴笨的人,性格膽小懦弱,沒有主見,也不圓滑。

所以長輩給他找了個精明強幹,嘴巴討巧又會見風使舵的媳婦。

袁莉嘴比蜜甜,一開始和閆晞處的還挺好,對這個堂弟媳婦比自己同胞弟媳還要好。只是她沒想到,閆晞個人原則和主見性極強,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柔軟好拿捏,袁莉走不通閆晞的路子撈好處,倆人的關系便逐漸淡了下來。

申念希的性格一半師於閆晞,自然也不會讓她搭上自己的關系去親和揚家。

申念希將手抽出,拿過桌上的紙巾擦了擦手,“這種事情還是你比較擅長,這麽些年,我不在湘萍生活,這些人我都不熟悉,還是多虧有伯母在。”

前半句明貶,後半句卻又誇讚,袁莉也只能吃下這個癟,起身離開了。

“這袁老師還真的跟我媽形容的一樣。”

“服了她了。”申念希看了揚凝旭和張善佳在的方向。

張揚夫妻倆的人脈還是挺廣的,來吊唁的人中就有與他們熟識的,這會兒碰見了,就聊了起來。

張善佳看了眼揚意,招手讓他過去,大抵是讓他打個招呼,見見長輩。

“去吧,我沒事,我去找叔叔他們說會話兒。”申念希拍了拍他的手背,催促他過去。

揚意跟父母的朋友寒暄了幾句,送他們離開殯儀館。

往禮廳走的時候,他聽到幾個人在說話。

“那個希希啊,我真是十來年都沒見過了,她居然還回來給彥康辦喪禮。”

“還帶著男朋友回來的,聽說過年就來過一次,那是快結婚了吧,可惜老申見不到啊,這走的真突然。”

“過年的時候我見過,跟阿成一起去墓園了,她還是跟叔叔親一些。真結婚了不一定請她爸爸的,你看她是一滴眼淚都沒掉過,將就走個孝道罷了,也算可以了。”

“我原來聽婭連講,希希在外邊傍大款啊,把彥康氣病了,這父女關系是真差勁,也怪彥康他自己,自己的孩子不養,那就別怪孩子找別人養嘍。”

“不對吧,她不是回去上學了嗎?小馮的話你也信啊。”

“什麽傍大款,說的多難聽,不就是只找有錢人當男朋友麽,那她那個家庭狀況,還不清醒找個窮小子嗎?”

揚意故意從話最多的那個女人面前走過,果不其然,他被長輩喊了過去。

這些親戚,申念希自己都分不太清,更別說揚意。他也不知道怎麽稱呼,只是禮貌地答話。

“你跟我們希希談了多久啊,你是我們湘萍人,你們怎麽認識的?”

“很久了,我跟希希從上小學就是一個班的,認識快二十年了。”

“餵喲,那就是上學那時候就談了啊,你倆個是一直在一起上學工作啊!”

“大學不在一起,但離得也不遠,放假了也能見見面。畢業前就規劃著要到一座城市去了。”

“真好,那你見過她媽媽嘍?小閆現在身體還好嗎?我都十來年沒見過她了。”

“見過,閆阿姨身體挺好的。”

幾個長輩都是羨慕讚嘆的眼神。

“這談了十來年,那你們倆也該快準備結婚了吧!”

“等她畢業吧。”

“是要畢業,讀書也是累的,那她是讀財經還是法律啊?”

“讀法律。”

“法律好啊!”

……

聊了一會兒,揚意跟長輩們告別,回到禮廳幫忙了。

背後隱隱還在討論。

“這一談就是那麽多年啊。”

“你看吧,我就說婭連是騙人的,她要是正經人,哪裏會嫁給彥康啊!”

“這閆晞以後是能享福嘍,苦也就苦前半輩子,律師多掙錢啊!”

……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申念希和揚意去了陵園,聯系了刻碑的工作人員進行碑文的篆刻。

她填上去的信息,申彥康之妻為馮婭連,子為申佑今(已故)。

工作人員看著括號裏的已故二字,不免多問了一句:“申先生是只有這麽一個孩子嗎?”

“是的。”申念希十分平靜。

工作人員搖頭嘆息,“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惜啊。”

出了墓園,申念希從兜裏掏出一張借條,將它撕碎。

借條上的出借款,本應是閆晞離婚時得到的夫妻共同財產中的一部分。

這麽多年,如果不是因為這張欠條在,不知道自己會被馮婭連纏上多少次,說不定還會被弄上法庭,對薄公堂。即便以申彥康的條件,法院不一定會判決自己支付他贍養費,或者只是支付很少的贍養費以及固定時間去探望他,也是很鬧心了。

他們的父女之情被明碼標價,26萬即可買斷。

申彥康走了,這張欠條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親情本不該明細地算在紙上。

墓園的天空上方偶有白鴿飛過,申念希望著停落在青松上的純潔白鳥。

“意哥,我沒有把我的名字也刻上去。但是在世人的眼裏會覺得,一個人死了就不該跟他計較那麽多,要給死人一些體面。”

“可他生前做的錯事不能一筆勾銷不是嗎?面子功夫而已,沒必要為了世人的眼光委屈自己。”

她笑了一下,目光轉到揚意的臉上,“你怕不怕別人說你取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又小心眼愛計較的老婆。”

他擡手,輕輕敲了一下申念希的腦門。

“還記得你偶像嗎?那可是全民反對的戀情,屏幕前的口水謾罵都能匯成河了,可他們依然堅守自己的幸福,千萬人的流言蜚語都沒拆散他們。”

“是啊,我當時還痛哭呢。現在想想,八卦媒體胡編亂寫,對那位女明星造成了很大的傷害吧,屏幕前的我們看不到真相。觀者不可能對他人的幸福感同身受,仇恨亦如是。”

“這一點你可以模仿你偶像,我們大膽走我們的路,不要別人理解,我們自己理解自己的幸福。”

聖潔的白鴿不會因為生在墓園而被視作不吉利,它的象征意義不隨環境而改變。

……

第二天,申彥康的遺體就被火化了,申念希抱著她的骨灰盒去了墓地,揚意在她身旁給她打著傘。

下午三點,太陽還是挺曬的。

處理好一切事情後,申彥成和田悠帶著申樂樂走了。

袁莉說家中還有一些申彥康的遺物,其中一些是申念希爺爺奶奶當初留下的,一些書籍、手抄本、畫紙唱片等。申念希打算把爺爺奶奶的東西帶回到南杭,便準備和揚意一起去一趟袁莉的家。

袁莉熱情的不像話,非要邀請張善佳和揚凝旭也去坐坐,說是謝謝他們幫忙操持葬禮。

就這樣,一行人一起去了袁莉家。

中途,袁莉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但她都直接掛斷,最後直接關機了。

申一偉問她是誰,她含含糊糊地說可能是詐騙電話,還抱怨不知道什麽時候洩露的信息。

到了家中,申念希收拾好本子書籍想直接走,袁莉非要拉著她閑談,說著準備葬禮的諸多事情。

申念希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意的是葬禮的帛金。

因為她和申一偉貼補了申彥康的住院費,大約一萬塊錢左右。

申念希並不貪那些錢,但她就是不想讓袁莉那麽如願,她偏不撕開口子主動提出分錢。袁莉寫的東西再爛都能靠申彥康的關系出版發表,單這一點,她就沒少賺到錢。這世上哪有只進不吐的好事情。

袁莉見狀直接把申一偉推了出來,畢竟丈夫與這個侄女的矛盾沒那麽深。

她借著聊書籍的話題和張善佳、揚凝旭去了書房。

“小希,你爸爸住院的時候我們幫襯了許多,你伯母身體不好,哥哥姐姐也都有了家庭……”

“伯父,你們添了了多少,我給你們。想來,我叔叔嬸嬸也幫了我爸爸不少,我也不能忘了感謝他。”

這話的意思就是你們想獨吞是不可能的。

“三萬多。”

“哦,醫院的費用單有嗎?住了那麽長時間的院,只花了這麽點嗎?聽說馮婭連把錢全都卷走了啊,我爸沒錢的,伯父,您不用顧念親情,拿出來我給您算算,一分不少的給您。”

申一偉臉色難堪,一時失語。

申念希拿出帛金禮冊,“這裏面有一些是伯父您的朋友,日後我不在湘萍,也就沒有辦法回禮,還是得麻煩你們,所以他們的這些錢全部給你們。”

到最後,申念希多算了一萬塊錢給他們。

“伯父伯母,我先給你們一萬五。等你們找到了費用單,我把剩下的再給你們。”

揚意,揚凝旭,張善佳都在,袁莉也不好硬扯著申念希要錢,她氣得掐了一下申一偉的大腿。

拿了錢後,袁莉提議一起去吃飯,客氣推讓間,門被敲響了。

申一偉開門直接嚇了一跳,是警察。

警察同志出示證件,“你們誰是馮婭連的家屬?”

屋內人相視一楞,都一腦袋霧水。

警察同志說明了事情的緣由。

馮婭連在申佑今住院期間結識了醫院心內科主任醫師徐某。

後馮婭連與友人共同出資註冊成立醫藥器材經銷公司,利用徐某的職務便利在醫療器械供應方面不法牟利,向徐某行賄。

近期,徐某被他人實名舉報涉嫌嚴重違法違紀,湘萍市紀委介入,經監察調查,徐某多次收受他人財務共計四百餘萬。

事情敗露,馮婭連為了躲避調查,慌亂之中開車撞傷了人,肇事後逃逸,不知所蹤。所以警方找到了這來。

這的人都沒有見過馮婭連,也都否認知道她的消息。警察同志囑咐他們如有相關信息,請及時聯系警方。

警察同志走了之後,袁莉突然癱坐在地。眾人嚇了一跳,急忙圍著她詢問。

袁莉慌亂地站起,說是忙了一天,突然腰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此時,已經晚上七點了,天色像一張巨大的黑色幕布,準備隨時吞噬著一切。飛蛾爭前恐後撲向昏黃的路燈,像在逃災,只要尋著一點光亮,便發瘋似的往那裏撞去。

單元樓旁的燈光恰照到樓梯口,袁莉和申一偉送申念希等人下樓。

袁莉走到最前頭,下樓的同時還回頭跟張善佳說著話。

等到出了單元門,袁莉突然大叫一聲,驚慌著即刻跑上樓。

袁莉發瘋似的喊叫:“別找我,別找我,你找他女兒去吧!”

同時,她抓住申念希的肩膀用力將她往下推,揚意急忙伸手想抓住申念希,卻被莽亂往上竄爬的袁莉撞開。

申念希跌跌撞撞地跨步下了樓,由於重心不穩,最後一階踩空,直接摔在地上,額面撞在了水泥地上。未及她反應站起,又立刻被人用手臂勾著脖子,往黑暗的路段上托。

揚意、張善佳、揚凝旭、申一偉急忙跑過去查看。

後面的一段路是沒有路燈的,透過樓上住戶的光亮隱隱能看見人的面龐。

申念希被一個披散著頭發的女人用右手臂狠狠勒住脖子,女人左手拿著短刀,刀尖對著申念希的頸部動脈處。

看到幾個人從住戶樓裏跑出來,女人惡狠狠地大叫:“別過來!你們敢過來我就捅她!”

“馮婭連!”申一偉瞬間認出了她,“你這是在幹什麽!”

“叫袁莉滾出來!她把我害成今天這樣,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張善佳慌亂安撫:“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你你找誰,你把我們家的孩子放了!不關我孩子的事!”

揚凝旭還沒拿出手機,馮婭連又立刻大叫:“不許報警,讓我看見警察,我立刻捅死她!讓袁莉滾出來!把手機都丟掉!”

“好好好,我把手機丟掉,你別傷害我女兒!”

揚凝旭和張善佳把手機丟到遠處。

揚意一把揪住申一偉的衣領,暴怒:“上樓,開門。”

申一偉雙腿顫抖,扭的像水中的泥鰍,被揚意弄上了樓。未等敲門,袁莉的兒子女兒就從屋內跑出,迅速將門關緊,然後跪倒在門口哭喊。

“爸,不能讓媽下去!媽已經嚇得不輕了,求求你了!”

“爸,那個瘋女人會殺了媽的!”

揚意將袁莉兒子從地上揪起來:“起來,把門打開。”

袁莉兒子哭得一字不說,一雙手亂搖,揚意將他推直一旁,準備踹門。

袁莉女兒卻用身體貼著門,“我求你,我媽不能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哀嚎,申一偉也給揚意跪下,淚流滿面抓著揚意的衣角。

“孩子,是我們一家對不起……”

揚意一拳砸向木門,巨大的聲音嚇得屋內的袁莉不時地亂叫。

袁莉一家人攔著門口,揚意只能飛速跑下樓,看著申念希痛苦的樣子,他跟她一樣備受窒息的折磨。

馮婭連將刀尖抵得更近了,“袁莉人呢!”

受到樓下動靜的影響,樓上住戶從窗縫裏窺得情況,紛紛嚇得關燈。附近遛狗的住戶立刻抱著狗跑回。

很快,馮婭連和申念希就全然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光亮下,只有揚意一家人著急忙慌的身影。

他們想喊,卻又不敢喊出申念希的名字。

“老婆。”揚意只能吵著黑暗處喊出這個稱呼。

“我沒事。”申念希用力地回應了一句。

申念希喘著氣,“你找她,是想要錢吧。中午警察來找,她說跟你早就斷聯了,把警察打發走了。”

聽到警察二字,馮婭連又勒著申念希往後退了兩步。

“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媽媽跟袁莉認識。聽警察的描述,我在想,肯定是袁莉忽悠別人投資去了,她以前就這樣騙過我爸爸媽媽的錢。”

申念希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很柔和,又如蚊聲般弱小,不懼威脅和震懾。

感覺到馮婭連的手臂松了些,申念希繼續壓著聲音,緩緩商量:“警察不會再找到這裏來,這邊很暗,沒有人看到你的臉。我可以讓我老公和爸媽給你錢。”

她接著慢慢重覆,加重“錢”字的讀音:“我爸媽很有錢,老公也有錢。只要我們不說,今晚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袁莉老師一家阻礙警方調查,就更不敢了。”

被現狀逼到死胡同裏,馮婭連終究有所動容,“我要三十萬。”

“可以。你讓我老公看到我好好的,我會把你擋住。”

申念希一點點往前走,身影逐漸清晰。和揚意對視的那一刻,她真的想落淚,眼裏像無數的星子碎裂開來。

“老公,救救我跟寶寶,給她三十萬,放她走。我覺得她是被害的,我們就當給孩子積福了

好不好。”

她的眼淚隨著話音一起落下,給人一種楚楚可憐,任人拿捏的樣子。

“好。”揚意掏出身上的錢包,丟到申念希的斜前方。

“這裏面有一千多的現金,還有黃金首飾,值八千多,先給你這些。”

接著他囑咐張善佳和揚凝旭去拿錢。

錢包裏露出的黃金鏈條如蟲一般鉆進了馮婭連的目光,辟出了一線生機。

揚意後退了一步,“我很快把錢給你,我老婆懷著寶寶,別傷她,你要更多的,我都可以給你。”

盡頭的一盞路燈無法照亮所有人,罪惡有了躲藏地,他的影子在竭力觸及明與暗的交界線,想要與她連接。

短短的幾米像是生與死的距離,將雙方阻隔得極為遙遠。

他們真誠對望的眼神將彼此裹得更緊,只把虛假的把柄留給敵人,偽裝得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馮婭連的註意力逐漸從袁莉,轉移至錢財,再到一個虛假的卻能為她帶來生存機會的胚胎。

“你聽見了,只要你……嘶……”申念希忽然眉頭一皺,聲音顫顫巍巍,身體輕微抖了一下,眼淚接著滴落,落到馮婭連的手臂上,只聽聲音便很絕望。

“我肚子……好疼,好像流血了。”

馮婭連本能地低頭往地上看,拿著尖刀的手也往外移了一寸,申念希趁機猛提起手肘,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到肘關節處,發力往馮婭連的眼睛砸撞。

馮婭連吃痛慘叫,丟掉刀子,躬著身子捂著眼睛。

申念希立刻撲向飛奔過來的揚意。因為奔跑而帶起來的風,揚動著塵埃,她整個人淩亂不堪,像宇宙中變化運動的星雲。軀體相擁的那一瞬,他們墜入彼此的溫度,被對方的力量緊緊擁住,結合成一顆熾熱的恒星。這個新生星體會運行在一個新的軌跡,不再受原誕生之物磁場作用力的影響。

馮婭連一手捂著眼,另一只手撿起刀子,剛往前邁出一步就立刻被幾股力量控制住。

“我殺了你們!”

她瘋狂地喊叫,最終被銀白色的手銬鎖住罪惡的靈魂。

潛伏在附近的警察將她徹底制服住。

路燈下躺了一圈飛蛾的屍體,迷途不知返的結果就是死路一條。

張善佳,揚凝旭和民警一起詢問申念希有沒有被傷到。

她搖搖頭,輕蔑地看了一眼馮婭連。

……

回去後,申念希久久無法入眠,刀尖抵著脖子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揚意一直抱著他,也沒有睡。

屋內的燈就這麽亮了一整晚,續上了白晝,仿佛不會再有黑夜來臨。

經過全面調查,所有的事情皆已明晰。馮婭連來找袁莉的原因是馮婭連入股醫藥器材經銷公司是袁莉出的主意。

馮婭連賣車賣房卷走的錢現在全成了贓款,被收繳上交國庫。

如果沒有行賄和違規銷售醫療器械,馮婭連可以靠著那些錢舒適度過餘生。

可人就是有貪念。

袁莉的友人吃醫藥回扣,巨大的利潤讓她眼饞,於是她攛掇馮婭連參與試水。操作可行的話,她再和兒子女兒一起加入。這娘仨從頭到尾都坐在一條賊船上。

沒想到,醫藥反腐來的如此之快,沒等撈到油水,本錢都砸沒了。馮婭連怒不可遏,直接找袁莉要錢,但多番被袁莉掛掉電話。最後一次,她給袁莉的兒子女兒發了信息,如果今晚她沒見到錢,就要殺了袁莉。

本以為只是一句隨口的恐嚇話,袁莉沒想到,下樓的時候真的看到了馮婭連拿刀躲在單元樓對面的綠化帶裏。

她被嚇到精神不正常,送醫後,情緒穩定了些,但一見到別人拿刀削水果或者誰穿著馮婭同色的衣服,就開始抓狂尖叫,拔腿就跑。

袁莉雖然被嚇瘋了,但如果當初沒有一家人合力將她守在屋內,她是連命都沒了。是被推出去的另一個人替她承受了刀尖抵喉的恐懼。

申一偉帶著子女來到揚家登門道歉。

彼時,揚意一家人正在吃早飯,並沒有打算給他們開門。

但門鈴一直響,吵得人頭疼。

無奈,揚意去開門。

未等他們說話,揚意直接讓他們回去,恕不待見。

見揚意板著臉,吃了閉門羹的袁莉女兒立刻轉變,也陰著臉。

“你什麽態度,我妹又沒什麽大事,刀子又沒劃傷她,我媽到現在還住院呢,夠可憐的了,我爸怎麽說也是你的長輩,你擺什麽譜。”

“我什麽態度?我對你們的態度取決於你們對我妻子的態度。你母親可憐是我們造成的嗎?你母親住院的原因你們自己清楚,是誰造成我妻子被持刀威脅的意外,你們應該慶幸我妻子沒事,不然法庭見。”

袁莉兒子反駁:“事態緊急,我媽也不是故意推……”

“你想說什麽?緊急避險?你們一家人不要太可笑。”

袁莉當時可是故意喊出了讓馮婭連找申彥康的女兒要錢,如果不是張善佳反應及時,馮婭連很可能一時失去理智捅死申念希。

她是故意推申念希出去擋刀子,讓馮婭連將仇恨轉移至申念希身上。

這可不是緊急避險。

那一晚的恨再度襲來,揚意一手掐住袁莉兒子的頸部,“你門前的尿擦幹凈了?要不然一起再去一趟警局?”

憶起自己被嚇尿的場面,袁莉兒子頓時尷尬地收斂住。

揚意放開他,“請你們自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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